九重境



第一重

这是顾璟第一次踏入皇宫,年纪尚幼的他明白地险恶,便谨言慎行,连眼睛都不敢乱瞟。即使如此,他也依然感受的到皇宫的巍峨与庄严。好容易寻到一僻静处,他长长地舒了口气,却发觉角落的草木在轻微颤动。


顾璟大着胆子向前走:“谁在那儿?出来!”兴许是他的声音过于稚嫩,那人竟真从藏身处钻了出来:“你是谁?我为何从未见过你?”

顾璟狐疑地看着这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孩子:“你是这里的人?”


“我是楚书秋。”


顾璟心下一惊,楚书秋可是今圣上的长子,不过,他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自称楚书秋的人——这灰头土脸的样子,当真是皇子吗?


“草民顾璟,家父顾霄。今日随父入宫,不想竟能遇见殿下,实乃草民之幸。”


小皇子故作高深地一点头,就拉着顾璟去自己的寝宫玩了。



第二重

“陛下,大皇子已到了出阁读书的年纪了。”


“且再等等吧。”


“是,臣告退。”


顾霄独坐在书房,诺大的房间里只有桌上一盏烛火随风摇曳,他坚毅的面容忽明忽暗。都道圣意难测,可世人皆知圣上偏爱三皇子。文嫡立长是自古流传的规矩,怎可随意更改?顾霄思索片刻,提笔写下一封密信传入宫中。


“爱卿的提议甚好,朕明日便下旨让他们读书。”


“谢陛下。”


无论过程如何,结局总是好的。“爹,我想当大皇子的伴读。”


“嗯。”


父子俩的相处方式一向如此简洁。顾雷看著儿子的背影,他明白,这不仅仅是顾璟身份的改变,亦是自己立场的表态。



第三重

着一袭豆沙红外衣的楚书秋正奋笔书写着今日的课业。豆沙红是他的生母最爱的颜色,他便日日穿这颜色的外裳。旁边一身翠色的衣衫的顾璟也在埋头苦读着。


他活动了下有些酸疼的肩膀,接着问道:“璟儿,要不要出去走走?”


“是,殿下。”顾璟放下手执的经卷,抄起还未读完的闲散小书跟在楚书秋身后。


此时春光正好,温暖的阳光均匀地洒在他们身上。楚书秋微微侧头看向顾璟,此时他正坐在石凳上看着书。眉如画,不知怎的,楚书秋心里便浮现出了这个词,他的手轻轻一动,想要去触碰身旁的人,可终究还是徒然地放下。


春色之下,是少年隐而不宣的秘密心事,光影皆为见证。



第四重


皇上看眼前的文书眉头紧锁,如山高的奏疏都在催他立长子为太子,可那只是一个宫女的孩子,皇位怎可传给生母如此低贱的人?虽然送文书的都是御史之类的小官,可他知道这是右相顾霄的手笔。念及此,他本就烦躁的心情愈发不好,手一挥便将奏折全部扫落在地。


“传左相入宫。”


左相远不如顾霄有威信,即使如此,皇帝也仍想让他同意立三皇子为太子。左相诚惶诚恐的来了,委婉但坚定地拒绝了他,又恭恭敬敬地走了,皇上出奇愤怒了我才是这天下的统治者,岂能受你们逼迫?!


“问问顾霄,家里那么多田产闲置着岂不可惜?”内侍领命而去,第二日顾霄便上书请辞,皇上没有犹豫就准了。可杀鸡儆猴的把戏没有用,他收到的奏折越来越多,言辞越来越犀利。他罚了很多也杀了很多可收效甚微。


“奉天承运,皇帝诏曰,今皇长子楚书秋性行淑均,贵德明理,故册为太子,钦此。”



第五重


登基大典结束后,楚书秋已经筋疲力尽,他回到寝宫,对内侍轻声道:“传顾璟入宫。”


“是。”


顾璟到时,天色已全黑了。他拂衣欲跪,却被楚书秋拦了下来:“璟儿,只你我二人时不必跪。”


“是。”


“朕打算重新征召你父亲为右相,你意下如何?”


顾璟轻轻摇了摇头:“家父如今只想安享晚年,恐难当皇上重任。”


“那就擢你为右相。”


“陛下万不可如此,臣一无功勋,二无资历,如何能服众?”


“那朕如何能日日召你入宫?”


楚书秋自知失言,闭了嘴沉默地看向他。顾璟本就心思玲珑,如何不知他的意思。他呼吸一窒,又立即挂上了浅笑:“陛下可别寻臣开心了,若为国事,莫说日日来此,便是时时在此也无可厚非。想必陛下今日也有些乏了,还望陛下保重龙体,早些歇息。臣先行告退。”


楚书秋仍然沉默着,看着顾璟走出自己的视线才缓慢坐到榻上。他勾起嘴角自嘲一笑——情理之中也是意料之内的结果,有什么好期待的呢?



第六重


“边将来报,胡人来犯,前线不支,请求支援。”楚书秋眉头一皱这帮胡人显见是要给自己一个下马威。


“谁可为主将?”


朝堂内鸦雀无声,只余下回音回荡。


“陛下,臣愿往。”顾璟往旁侧了一步,站到中央。


“朕需要的是将军,而非书生。你未经战事朕如何能将主将之位交付于你?”


“如今大敌前,需要的不仅仅是武将,书生亦有用处,若陛下不放心,至愿为副将。”楚书秋握紧扶手,半晌不语。


“臣认为顾侍郎可为主将。”


楚书秋向下望去,见站出来的是兵部尚书。他在心里衡量了一下:即使不给顾璟主将之位,他也仍要离开,想必是因为先前的事不愿再见我,也罢,那便放他离去。.他略一点头:“从妆。”



第七重


“将军,胡人又来攻城了?”“将军,城中粮草只够三日了!”


一身戎装的顾璟疲惫地呼了口气,决绝地说“就是死,也要把城守住。”


他登上城墙,看着城下如蚂蚁般的胡人,心中满怀杀意,在战场磨砺了几年,者多了生死,也没了往日的慈悲为怀他遥望京城:我无法回应你的感情,不过既然你拥有这江山,我就替你征战天下


残阳如血,映在了每个士兵的脸上。这场战斗出奇惨烈,顾璟敏锐地意记到这或许是胡人最后一次反扑。


天色渐渐暗了下来,胡人折损近半无功而返,顾璟在他们升火做饭时,带着精兵潜到胡人驻扎的营地附近,趁其不备,杀了个措手不及。无意恋战的胡人仓皇逃窜,顾璟紧追不舍。


常言道:“穷寇莫追。”



第八重


“报,边城来报,昨日大将军顾璟率二百精兵深入敌营,中伏,全军覆没。”


“你说什么?”楚书秋霍”地起身,“这不可能,朕不信。”


“陛下,有两封大将军的书信。”


楚书秋伸手从盘子中拿起来一一封是用信封封好的,而另一张是血书。


“书秋,这么唤你是我逾矩了,若我能回去,随你责罚。


连年征战,分明是有人居心叵测,不能留在你身边保护你实属我的过错。但稳固你的江山更是重中之重,原谅我的选择。其实我愿意常住宫中的。”


“书秋,对不起。”


拿着血书的手不停颤抖,如今他们终于知道了彼此的心意,只可惜,不能再见了。


顾璟一生二十八载,以书生之身入军,大小三十余战,未尝一败,于景秋五年轻敌冒进,中伏,力竭而亡,至死未降。



第九重


“皇上,再向前便是胡人的地界了。”


“继续前进。”掷地有声的四个字堵住了内侍未竟的话。


许是因为皇帝御驾亲征,士兵们格外亢奋,一路挺进,不到五日便到达了胡地的都城。


“传令下去,明日攻城。”


“陛下,胡使者求见。”


“传。”


“陛下举国之力御驾亲征,实非我部能挡,小小胡族,何劳陛下如此大动干戈?如今我部既知亡矣,可戎狄的威胁迫在眉睫,陛下丝毫不在意吗?若留下胡族,或还有所牵制,况臣听闻,其余两部趁边防不严之际连破两城,陛下为了灭胡失了中原岂不可惜?”


楚书秋似笑非笑地听完了这番话,开口问道“你可曾听说过顾璟?”


“有所耳闻,智勇双全,有大将之风。”


“他死于你们的埋伏。”


“战场之上,刀剑无眼……”他的话还未说完便被楚书秋打断了:“可他是朕唯一的……挚友。”


使者一时间竟接不上话。


“回去告诉你家主子,若他投降并将当日设伏的人交出来,朕会放他一条生路,如若不然,灭族,屠城。”


使者心下一惊,未料到这个看上去温文尔雅的人戾气竟那么重,他忙不迭地回到胡主宫中。


胡主所完后陷入沉默,他挥手屏退左右独自一人静坐桌前,沉思许久才开始动笔。


两天后,楚书秋顺利班师。


第二日他便下诏封顾璟君,与他同等地位,并立自己的侄子为太子,引起天下哗然。



终曲


楚书秋慢慢踱步到顾璟墓前,治理天下二十余载,我己经按照你的愿望当一个还算不错的君王,边患已绝,内政清明的太平盛世你未曾看到,不过没关系,我相信以后会更好。


璟儿,我来陪你了


过往的一幕幕浮现在楚书秋眼前,他恬静地合上了眼睛


楚书秋,在位二十六年,平胡灭戎,安定中原,政治清明,为人所赞颂,惜其一生未娶,不知原由。景秋二十六年崩,年四十九。


顾璟看着眼前如浮光掠影般的景象,这是他和楚书秋的记忆。当他看到第九个水镜时,他便知道快结束了。


最后一个水镜忽然映出了他现在的样子,他猝然回头,正对上一双笑意盈盈的眼睛。


璟儿。


水镜无声碎裂,随风飘散。无数的水珠反射着紧扣在一起的双手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(完)

评论(2)
热度(3)

© 欲舟舟舟 | Powered by LOFTER